公主夜未眠

「他現在心裡只有他的家人，那種感覺很差…….！」

在蒸氣室裡聽到這樣的對話。煙霧瀰漫，看不清楚誰是誰。我的出現，兩個女人沉默了三秒鐘，對話聲音變小，但還是繼續聊著那個令她覺得不舒服的男人。

愛上不該愛的人。

外遇、出軌，其實問題不在如何隱藏，而是如何遺忘。

我想起了理查吉爾和黛安蓮恩主演的《出軌》。這部電影給了我很大的震撼，不只因為導演將女人「不安於室」的情慾詮釋的細膩煽情，而從電影驗證現實生活中男人的外遇、女人的出軌，就像電影中刮起女主角裙擺的強風，讓情慾的星星之火，爆散出燎原的火勢。

無論婚姻多麼美滿，愛情多麼堅真，「出軌」像是人類與生具來的動物本能，要不然，為什麼有這麼多的男人女人，沉浸在走鋼索的刺激和危險，頭也不回。

生理學家一再指出，男性女性其實都是雜交、多婚的動物，甚至指出女人其實比男人更「淫蕩」，有更多出軌或外遇的機會。作家平路也說，不出軌的女人或男人，其實可能是不存在的，他們是一種「文化的產物」。既是文化產物，必定充滿壓抑，壓抑心裡本能追求的「浪漫愛」，而這樣的浪漫愛往往非得由「叛逆」的形式發生──愛上不該愛的人，死黨的男友，哥兒們的老婆，因為「不該愛」代表了浪漫的本質，具備了愛情的能量。而久戀不婚，或婚了很久，好像也是醞釀出軌的必然過程，這像是一種宿命，必須先在軌道上才能出軌；必須先忠誠才有不忠誠的痛苦；必須先有束縛，才能對比自由的歡愉。

對女人來說，什麼是愛情？愛情其實代表對自由的渴想、對無拘無束的期待，那是一種坐在機車後座馳騁的快感。女人愛上的或許不是騎機車的男人，而是愛上那種帶著她去不曾到過的地方，去經歷不曾有過的速度，那種心蕩神怡。所以，愛情與「叛逆」密不可分。婚姻中的門當戶對是一段佳偶天成的理想姻緣，但那不叫愛情。在美滿的婚姻中，任何一個具有活潑生命的女人都對自由有一種渴想，而婚姻本身並無法滿足這部分的缺憾。電影中，如理查吉爾般成熟、帥氣、體貼的完美男人，家庭幸福的畫面包裹著鬱悶的生活內容，義賣會、母姐會不足以填補女主角生活的空虛，為人妻為人母的她仍嚮往歷險的經驗。

從小我們學習克制和壓抑，反而在酣暢的性歡愉中女人得以展現自我，甚至於發現一個從未被自己看見過的自我。當我聽著每一個出軌的男人女人談著心理的秘密：他們在忠誠/背叛的界線游移；在完成自我和道德批判中浮沉；在虐與被虐間享受快感，或許就是這樣複雜的滋味，讓人欲走還留，無法自拔。

蔡康永曾做過一個有趣的比方：「性，為何不能是一場汗水淋漓的男女雙打，球賽結束，兩人握握手，各自回家。」出軌，不就是應該先了解自己和對手的底線在哪裡，不要老發界外球，省得自找麻煩。你若珍惜婚姻、珍惜家庭、放不下伴侶、丟不起面子，就應該懂得「自覺」。然而我發現，喜歡追逐愛情又容易受傷的女人常常最缺乏就是自覺。於是，她會在情人節等待有婦之夫的情人節禮物；在男友的電子信箱中發現自己不是唯一的「球友」；在情夫的簡訊中發現他老婆的甜言蜜語…..，不懂自覺的女人，往往「他覺」卻特別敏銳，當一切的事實都提醒她是入侵者的角色，追求情慾的女人終究淚水決堤，精神崩潰，忌妒佔有之心如千刀萬剮，生不如死。

如果不想出軌變成災難，女人必須清楚了解，你到底有沒有本錢打這場球。當出軌一旦開始斤斤計較，它就越來越像婚姻。外遇追求的本來就是和平日截然不同的冒險之旅，它沒有所謂的規則，它是一種不合理的矛盾假設。「一夜之歡」不用考慮對方的知識水平、經濟狀況、家庭背景，但一旦「想婚」，光評估這些實質條件，就讓你筋疲力盡，甚至連這個男人打不打呼都列入評分重點。外遇天生就有一種免疫，它豁免了許多人生中瑣碎的考慮，所以它特別容易發生，也應該要特別容易結束，才能永遠保持新鮮刺激的趣味。

現代女人參加各式讀書會、太極導引、瑜珈術，唯獨少了「性成長」課程，但這些讓女人身體扭來扭去的運動，股子裡藏著讓自己更迷人性感的誘惑。台灣女人對身體極度委屈，既然一夜之歡是正常生理需求下可能發生的結果，為什麼女人對於情慾的處理茫然不知所措？不像男性，在幾千年外遇經驗的累積，在文化與社會規範的默許甚或支持下，他們得以透過出軌在精神和肉體上得到充分的滿足，找到身為「人」的快樂，讓自我在生涯或職場的表現得以綻放更多的創意能量。女人，你為什麼不行？

女人的出軌其實不需要一個「合理的」包裝，像是先生不愛或是婆婆虐待。女人甘冒背叛伴侶、悖逆道德、觸犯禁忌的罪名，脫掉賢妻良母、典範女人的外衣，赤裸面對內心最真摯的情慾，這時的叛逆是對自由嚮往和身體能量的極致爆發。當女人決定捨棄安全感去交換無盡的自由和解放，寧可險象環生，仍要證明「我可以，我做到了，原來我是個充滿能量的女人。」

現代女人為情慾而出軌是存在的事實，但很多男人對女人的情慾視而不見；很多女人在追求情慾的同時，跳不出罪惡的深淵，多半傷痕纍纍。出軌這部電影的結局告訴所有的女人「不要出軌，即可避免災難。」這是一種道德性的懲罰，也是好萊塢電影不想找麻煩的官方結局。然而，電影提供了更多的觀照：出軌，就像那只潘朵拉的盒子，打開後，危險飛出來，挑戰飛出來，瘟疫飛出來，災難飛出來…..，但是也飛出一雙希望的翅膀，那是人得以活下去能量。浪漫的幻想、情慾的追求讓生命更多采多姿，女人不是為了完成某種任務才來到世上，不是養兒育女、相夫教子就算走完這一遭，女性自我開發的歡樂和驚喜，是這樣的火花讓女人自覺，我還活著。

在「要」與「不要」的進退中，恆定的安全感和奔馳的想像力，如果兩者都要，那麼，明知故犯的貪求女人，小心你正走在細細的鋼索上，能做的，只有禱告了。

生命創造力的展現是多樣的，無論是經營小小的咖啡店、一份穩定的工作、一種藝術的表達、一個遠景的追求，其實都是自我實現。這種方式牢靠、安全，因為方向盤在自己手上。婚姻至少滿足了安全感，而外遇的關係很快就會頻臨分水嶺：不是進入無聊，就是走向制度，要不然乾脆分手。一定是新鮮的味道，暴力的滋味，情慾想像才能達到高峰，所有的ONS(一夜情)終需結束，當明天來臨，所有你不想要的結果又會重新上演。

(本篇文章部分內容整理自〈你，出軌了嗎？！〉座談會)